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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七章崢嶸軒峻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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秉鑒和秉鈞出了潘家大院,趁著月色,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回走。

秉鑒心裏很是興奮,沒想到潘有度這裏的麻煩事就這樣輕松地擺平了。秉釤無形之中給添了亂,可也正是借著這股勁兒歪打正著,和潘有度推心置腹地將話講明白了。大家都是心照不宣,揣著明白當糊塗,接下來的事情也就好辦了。

秉鈞到了潘家一聲沒吭,當然也是沒有他說話的機會,可他同樣是高興的不得了,他的高興之處主要在於他看到了三弟在外面辦事的能力,秉鑒的表現讓他打心眼裏的佩服。

回到家裏已是很晚了,兄弟二人分頭回了自己的房裏。

秉鑒進了房間,發現父親正在裏面坐著,隨口問了一聲,“爹,這麽晚了,還沒休息?”

伍國瑩點了點頭,“哪裏能睡得下。我說秉鑒,不行的話,潘家的條件就答應下來吧。秉釤說的也沒錯,背靠大樹好乘涼,潘家入了股自然就會為咱家出頭的,那樣咱可就省了不少力氣。少賺點銀子就少賺點吧,求個穩妥。再說,既是入股,若是往後經營不善,他家那銀子也就不用還了。”

“爹,秉釤說的就是個飲鴆止渴的法子,想靠著哪一家求自救、求發展都是靠不住的,到頭來都得是靠自己才行。我從來沒說過不可以入股,只是潘家拿五萬兩銀子就要占上五成的股份,咱家是接受不了的。潘家那裏剛才我和二哥去了,潘東家雖然沒有直說,但我感覺最後純是借銀子給咱家也是有可能的。”秉鑒也感覺有些累了,連著打了兩個哈欠。

伍國瑩聽了很是高興,“那是再好不過了,如果行傭那裏借得來,我說潘家的銀子也借來用上一段時間。”

秉鑒詫異地問道:“爹,為啥啊?我算過了,如果行傭借得來,咱家的資本至少可以勉強支撐起開門覆業來,雖說還是不夠,但等有了生意再說也不遲。誰家借來的銀子總不能白用,都是得給人家付上高額的利息才行,還捎帶著天大的人情在裏面,所以能不用則不用,少用一天是一天。”

伍國瑩很是為難地說:“唉,剛才你大哥也是過來和我說這剛立門過日子缺東少西般的艱難,心思著等外面的貨款要回來他先用上一些。我聽說你大嫂張氏也是和你說了這事……”

“爹,這個事絕對不行。小門小戶平常過日子再艱難,能有支撐現在支離破碎的行務難嗎?大哥那勒一勒、緊一緊,什麽事也就過去了,怎麽就非得占用貨款過活?爹,您也知道那些貨款要回來的用處,那可都是要還粵海關和東印度公司的。東印度公司給了您十日的光景騰挪銀子,這也沒剩下幾天了!”

秉鑒心裏憋屈,說的有些激動,最後扔了一句話給父親,“既然您讓我做行務上的主兒,就得讓我說了算才行。如果只是讓我掛個名號,爹,那您另請高明吧。”

伍國瑩見秉鑒耍了脾氣,連忙好言安慰:“秉鑒啊,讓你做行上的主事人,當然就讓你說了算,這沒什麽可含糊的,你說不借就不借。只是你平時說話辦事盡量不要拂了你母親的心意和臉面,特別是牽扯到了家務事,更是要多商量著來,她畢竟是你的長輩……”

伍國瑩吞吞吐吐地把話說完,出了房去。望著父親的背影,秉鑒不禁搖頭苦笑,當兒子說句對父親大不敬的話,父親的性格實在是太懦弱了,甚至看著他都感覺可憐。

秉鑒躺在床上,閉上眼睛,程清妍那端莊秀麗的臉龐和亭亭玉立的身姿又躍然現在腦海裏,如前日一樣揮之不去,且愈加動人起來。可睜開眼睛的瞬間,眼前又是一團漆黑,用力地揉了揉,好似剛剛做了一個美夢,就忽然被驚醒了一般的失落。

又睡不著,下了床,秉鑒走到窗前向外望去,不知什麽時候天上那輪圓月已被烏雲遮住了大半個模樣,只有了若隱若現的影子。

花開無聲。

花謝無痕。

第二天一早,秉鑒收拾利落後在院子裏等父親和秉鈞同去十三行公所,畢竟這次召集眾行商在一起為的是伍家的事,伍家人多去幾個顯得有誠意。這時秉鈞之妻劉氏走了過來,“他三叔兒,我和你商量個事。”

秉鑒忙應道:“二嫂,請講。”

劉氏說道:“這眼瞅著三年一次的鄉試也就要開始了,可我眼瞅著你二哥卻一副無動無衷的樣子,我說他幾句也不聽,說多了還和我惱火,找個時間你好好代我勸勸他。說來你二哥若是取了功名雖然是戴在自己的頭上,可榮耀卻是咱伍家上下的,特別是親兄弟就你們兩個,你更應該多支持他。”

因為劉氏一貫通情達理很是賢惠,秉鑒也一向很尊重這位二嫂。雖然她沒有明說,但秉鑒也聽出來了弦外之音,他說道:“這一陣子也真是千頭萬緒理不清,二哥幫我四處奔波應付,誤了他很多研習上的光景。沒事,二嫂,你放心,我今晚閑下來就找二哥說。”

秉鈞推開房門,見劉氏和秉鑒說話就走了過來,笑著說道:“你嫂子可是說了我哪般好聽的話?”

秉鑒點頭,裝作很是認真的樣子說道:“我二嫂子說你夜裏頭懸梁錐刺股讀書甚是勤奮,讓我勸勸你多休息。可我和二嫂說,二哥發憤圖強是為了光宗耀祖顯耀門楣,為我等兄弟討名聲,那麽做還不夠,還要加上囊螢映雪、聞雞起舞、磨穿鐵硯、韋編三絕這些才行。”

秉鑒的話把夫妻二人都逗樂了。

秉鈞是聰明人,他長嘆了一口氣,“我何嘗不想一門心思埋頭苦讀將那‘舉人’的功名牌子舉回來,可咱家眼前似放在火上的蒸籠一般煎熬,哪裏又能做到泰然處之心靜如水?三弟啊,二哥是個書呆子,幫不了你別的,可跑跑腿總還是可以的。這不是說我和你是一個娘生爬的就如此作為,就是大哥和四弟任憑哪一個做主事人我都會這般決定的。我能猜到你嫂子和你說了什麽,這事不用你們操心,我也想了,這次鄉試我去,考中當然是求之不得,若考不中,無非就是再等上三年的光陰而已,到那時再考也不遲。”

秉鑒的眼角濕潤了,他的二哥只是天底下一個平平常常的秀才兄長,但在他的眼裏看來卻是一個最有見識的秀才,也是一個最有情有義的兄長!

劉氏見狀,也是感覺不好意思,忙借口找了個事情做,走開了。

父子三人來到了位於靖遠街北端的十三行公所。

說來公所單從名字上看並無特別之處,但諸如行商議事、與洋商貿易磋商,甚至涉及領事外交等諸多事項都要在公所裏面完成,其重要程度可見一斑。

十三行的公所也實實在在是一座青磚灰瓦堪稱高大的建築,仰頭望去足有四丈之高,有著輪焉奐焉的氣勢。進得裏面去,八根粗壯的擎天紅木柱子立在四周,頂棚四梁鬥榫合縫漆金描銀,十六盞大紅燈籠次序垂下。大廳四邊各十丈餘,足以容納五百人,甚是開闊,地面上鋪著平平整整的青磚,上下望來給人以一種空曠寂寥之感。沿中軸過了大廳陡然收窄,眼前有七級的條石臺階,兩邊有欄桿,拾級而上,又是一個可容納百幾十人的小廳,中間放置一張長條形的紅木桌子,桌子周圍配有幾十把椅子整齊地排列開去,棚頂如大廳處裝飾別無二致,只是禦賜繪有八仙過海圖樣的四盞宮燈甚是精巧華貴。

秉鑒是第一次進公所來,眼見如此壯闊場景,不禁為之感嘆,“天子南庫”在十三行,而十三行崢嶸軒峻之姿,盡玲瓏剔透彰顯在這勾心鬥角飛閣流丹的堂皇公所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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